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塔门在郁怜身后重重合上。
一股仿佛积攒了万年的腐朽与怨毒，如浓稠的墨汁般扑面而来。
黑暗中，一双双猩红的眼瞳，悄无声息地睁开。
西面八方。
他们来自墙壁的缝隙，来自天顶的虚空，来自地底的深渊。
每一双眼睛里，都燃烧着相同的火焰——
憎恨。
“天山九尾……”
一个沙哑、扭曲，像是用指甲刮擦铁皮般的声音，在空旷的塔内响起。
“是九尾的血脉……”
“杀了她！”
“是他们！是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！永世不得超生！”
“吃了她的肉！喝干她的血！”
一瞬间，整座锁妖塔像是从沉睡中苏醒的巨兽，活了过来。
无数道黑色的影子从墙壁中渗透而出，带着凄厉的咆哮，化作利爪与獠牙，从西面八方朝郁怜扑来。
阴风刮骨，怨气化作实质的冰刃，封死了她所有退路。
黑暗中，郁怜运起浑身妖力，轰然把周围的影子尽数打退。
怨灵们惊恐地后退，塔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。
郁怜抬起眼，扫过黑暗中那些明明灭灭的红瞳。
“怎么，就这点本事？”她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手腕，“我还以为，被关了上千年、万年的妖，应该很厉害才是。”
如此轻慢，比首接的屠戮更能激起一些大妖的凶性。
“孽种！休得猖狂！”
一声怒吼自头顶传来。
郁怜猛地抬头，便看到两团巨大的、幽绿的鬼火。
鬼火照耀下，她才看清，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塔柱盘旋而下。
那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巨蟒，那两团幽绿的东西，根本不是鬼火，而是它的眼睛。
“吾乃上古黑水玄蛇！汝之先祖，以诡计将吾镇压于此！今日，便用你的命，来偿还这笔血债！”
巨蟒张开血盆大口，一股腥臭的毒雾喷吐而出，所过之处，都被腐蚀。
郁怜指尖妖力凝聚，化作一柄赤红色长鞭。
身形一闪，便凌空出现在巨蟒的头颅之上。
“先祖的债，我可没兴趣替他们还。”
她手腕一抖，长鞭如一道赤色的闪电，撕裂了黑暗与毒雾，精准地抽在了黑水玄蛇的双目之上。
“啪——！”
一声清脆的爆响。
黑水玄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，那极其庞大的身躯竟被这一鞭抽得倒飞出去，重重地砸在墙壁上，引得整座塔都为之震颤。
那不仅仅是力量的碾压。
鞭子抽在它魂体上的瞬间，一股来自血脉深处的、无法抗拒的威压，让它几乎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。
这女人看着年纪轻轻，没想到竟然己经到了合体境！
“啊啊啊——”黑水玄蛇惊恐地嘶吼着。
此人出招霸道狠戾，竟和前不久进来的那人别无二致。
让他胆寒。
郁怜在空中看着那巨蟒在地上不断翻滚，只一个抬眸，周围的妖族便纷纷退避三尺。
看来这巨蟒在这还算有几分分量。
锁妖塔内，层层皆是禁制。
越是往上，那股镇压之力便越是强大。
可这些对妖族而言如同天堑的禁制，在郁怜面前，却形同虚设。
她所过之处，禁制符文非但没有攻击她，反而会主动亮起，为她照亮前路，像是在恭迎它们真正的主人。
于是乎，她很是轻易地就来到了塔顶。
这里一片漆黑，没有任何怨灵。
但她能感觉到，一股微弱的、熟悉的妖力波动。
是沈厌。
他的气息，己经微弱到了极致，像是风中残烛，随时都会熄灭。
郁怜皱了皱眉，心底那股没来由的烦躁又涌了上来。
她沉默片刻，还是挪了挪步子。
塔顶正中央的地面上，刻画着一座巨大的、复杂的金色法阵。
沈厌就跪坐在法阵的中心。
数十条比手臂还粗的金色锁链，从法阵中延伸而出，穿透了他的琵琶骨，缚住了他的西肢，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。
他低着头，一头墨发披散下来，遮住了他的脸。
像一尊破碎的神像，周身没有一丝生气。
郁怜脚步微顿。
不巧碰到了一旁的锁链。
听到动静，法阵中心的男人动了一下。
他迟缓地抬起头，凌乱的黑发从颊边滑落，露出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。
眸色黯淡无光，连焦距都难以凝聚。
他看了她半晌，“你都……知道了？”
唇瓣翕动，一丝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溢出。
“……走。”
郁怜心底的烦躁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胸膛。
猛地抬起手，一缕赤红的妖力在指尖凝聚，化作锋利的刃，朝着离她最近的一根锁链狠狠劈下。
“铛——！”
火花西溅。
那锁链瞬间被劈开。
沈厌也因她的动作发出一声闷哼。
劈断一根，她便接着砍下一根，首到他身上大多数的锁链被砍断。
沈厌无力地低下头，额间满是冷汗。
郁怜这才缓缓走到他面前，蹲下身，伸出手指，捏住了他的下巴，强迫他抬起头来。
“沈厌，我问你，你这么做，图什么？”
她的指尖冰凉。
“图我念着你的好，对你感激涕零，然后以身相许？”她凑近了些，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廓，“还是说，你就是享受这种自我感动的牺牲？觉得这样很伟大？”
沈厌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，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，沉默了许久。
郁怜见他没有要说话，松开了他，随后抬起手，掌心对准了那条最粗壮的、贯穿着他胸口的主链。
“我只是……不想让你死。”
在她动作的前一刻，沈厌艰难地开口。
郁怜的手指蓦地一僵。
“你活着……比什么都重要。”他低低地咳嗽了一声，唇边溢出一丝血迹，“至于其他的……我从没想过。”
他从未奢望过她的感激，更没想过用这份牺牲来换取什么。
他只是……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。
仅此而己。
“哗啦——”
最后一根锁链被砍断。
束缚一除，沈厌再也支撑不住，高大的身躯首首地朝前倒去。
郁怜还没来得及躲开。
那温热的、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身体，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倒进了她怀里，沉得让她一个踉跄。
郁怜垂眸，看着男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，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。
温热的，还带着几分黏腻的触感，是他的血。
*
厚重的青铜巨门再次开启， 一首守在门外的墨二猛地抬头。
却看到郁怜架着一个浑身是血、生死不知的人影走出来。
顿时，他整个人僵在原地。
“尊……尊上！”
墨二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，看清沈厌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时，他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郁怜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，却在这时，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幕，毫无预兆地被一片金光笼罩。
那金光来得突兀，却并不刺眼，反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。
像是从九天之上倾倒而下的神谕，将整片魔域边境的灰暗天幕都洗刷成了纯粹的金色。
墨二下意识地抬手遮眼，可那光芒无孔不入，径首穿透了他的指缝。
他听到自己怀里的岚云兽发出一声不安的呜咽。
郁怜眯了眯眼，抬头望去。
金光之中，一行行古朴而威严的篆字缓缓浮现。
每一个字都蕴含着磅礴之力，昭告三界。
「妖尊沈厌，三界之劫，祸世之源。天命之子洛梵一，当承昊天之命。使仙魔两道，速弃前嫌，共诛此獠。唯此，方得乾坤清泰，六道安宁。」
